阴阳调和
背靠冰冷廊柱，叶天大口喘着气，喉咙里铁锈般的腥甜味挥之不去。刚才那番折腾几乎榨干了这副老骨头最后一点力气。视线模糊，耳朵嗡嗡作响，寿元将尽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所剩无几的意识。每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仿佛肺叶早已千疮百孔。
寝宫内的能量风暴并未平息，只是那黑白交织的气流不再像最初那般横冲直撞。角落里的阴阳鱼摆件微微旋转，散发出的稳定光晕勉强在狂暴的能量海中撑开一小片相对平静的区域。空气里极寒与灼热交替的频率慢了些，刺耳的尖啸声减弱成低沉的嗡鸣。
风暴中心，洛清瑶紧蹙的眉头松开些许，咬破的嘴唇不再渗血，狂舞的发丝速度渐缓，偶尔几缕沾着汗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但她周身那庞大的能量漩涡依旧存在，只是躁动略有下降，像被暂时安抚的凶兽，胸腔起伏间吞吐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还不够……”叶天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旋转的阴阳鱼，心头沉甸甸的。这缓和如同悬崖边垒起的碎石，看似多了层屏障，实则脆弱不堪。洛清瑶依旧深陷困境，只是从即刻崩溃的边缘被拉回了一丝喘息之机。而他自己，油尽灯枯，刚才那番精准又冒险的操作已是强弩之末，现在连站稳都吃力。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前功尽弃，就是坐以待毙。这短暂的平静，或许是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的假象。
汗水混着额角渗出的血水流进眼睛，刺得他猛眨几下。他艰难地用袖口擦了擦，目光扫过狼藉不堪的地面。那些碎裂的玉砖、倾覆的香炉碎片，更远处几处隐约可辨的小型聚灵阵基座痕迹，在灵光乱流中偶尔一闪。百年杂役生涯，对这些基础阵法节点的位置和功用，还有点模糊的印象。
阴阳鱼摆件现在的位置，只是仓促间选的一个能汇聚气流的点。如果……能将它挪到某个残存阵法节点上，利用节点尚未完全消散的引导灵气特性，效果会不会更好？这念头让叶天心脏猛地一抽。移动摆件？刚才用玉片投掷调整角度已是九死一生。现在要移动它，必须更靠近风暴核心，承受更直接的能量冲击。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还没碰到摆件就会被撕成碎片。
可有别的路吗？缩回廊柱后面是等死，呆在这里等洛清瑶再次失控或被发现，同样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不如拼到底。
干瘪的胸腔剧烈起伏。叶天咽下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眼中闪过破釜沉舟的狠厉。他慢慢活动几乎僵硬的指关节，目光重新审视这片死亡地带。
从廊柱到阴阳鱼摆件，约七八丈远。这段距离是能量风暴外围与核心的过渡带，黑白两色气流如同两条失控的巨蟒，相互缠绕撕扯，每次交锋都爆出刺目光芒和剧烈灵压。
他需要找到一条相对薄弱的路径，或者制造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注意力高度集中，百年杂役生涯磨砺出的观察力被发挥到极致。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追踪气流轨迹。注意到当一股较强的黑色阴气与相对较弱的白色阳气对撞后，能量湮灭的瞬间会有极其短暂的能量真空期。这间隙转瞬即逝，但或许能利用。
还有那些撞击在守护阵法光幕上被反弹回来的气流，会造成局部能量扰动，形成一些不稳定但可能存在的安全死角。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透入的微光亮了一分。叶天额头冷汗涔涔，身体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像块冰冷的石头，摒弃所有杂念和恐惧。衰老的身体不断发出哀鸣，意识几次濒临涣散，都被他硬生生拽回。
终于，他动了。没有立刻冲向摆件，而是先朝侧前方一根半倒塌的盘龙柱缓缓挪去。动作缓慢得如同垂死的蜗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一股灼热的白色气流贴着他破烂的脚踝掠过，布鞋边缘瞬间焦黑卷曲，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蹭到盘龙柱残骸后面，叶天靠着冰冷的石柱喘息。这里距离摆件还有四五丈，但已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灵压。洛清瑶无意识的痛苦呢喃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就是现在！一股异常浓郁的黑色气浪撞上不远处阵法光幕，反弹回来的紊乱能量暂时扰乱了正前方一片区域！叶天瞳孔收缩，用尽全身残存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几乎是贴着地面滚了过去。尖锐的碎屑硌得老骨头生疼，几道细如发丝的气流擦过手臂后背，留下冰冷的割痕。
狼狈地趴在一处被掀翻的厚重玉案后面，叶天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忍不住咳得撕心裂肺。他强迫自己只休息不到三息，便艰难抬头观察。阴阳鱼摆件就在右前方不到三丈处，周围气流更加活跃危险。
不能再贸然前进。他摸索着找到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黑色金属碎片，像是某个法器爆炸后的残骸。
试试这个！他掂量碎片重量，目光锁定阴阳鱼下方的玉石基座。这次不仅要调整角度，还要试着将它推动一段距离，移到记忆中一处阵法节点痕迹附近。这需要更大的力量和更精准的时机。
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叶天再次进入极致专注状态。这次的等待更加煎熬，能量冲击的余波如同实质锤击，洛清瑶身上散发的痛苦与绝望气息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吞噬。老迈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放弃。
“不能……死在这里……”他死死咬住牙关，下唇早已咬破，鲜血混着汗水流进口中。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昏沉的意识，勉强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机会来了！一道粗壮白色阳气与涣散黑色阴气在前方轰然碰撞，爆开耀眼灵光，冲击波让玉案都震动了一下，那片区域气流出现明显迟滞！
就是现在！叶天用尽几乎断裂的臂力，将金属碎片朝着阴阳鱼摆件基座侧下方猛地掷出！碎片划破空气，精准击中目标！
“铛！”清脆短促的撞击声微不可闻，但阴阳鱼摆件被撞得一歪，向侧后方滑动尺许，恰好停在那片模糊的阵法节点痕迹之上！
摆件移动成功的瞬间，方圆数丈内气流猛地一滞！狂躁旋转的漩涡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旋转速度陡然减缓，黑白气流冲突肉眼可见地缓和。风暴中心，洛清瑶发出一声带着解脱意味的闷哼，周身毁灭性气息收敛一丝！
有效！叶天心头刚升起一丝喜悦，异变陡生！
阴阳鱼摆件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黑白光华变得耀眼，如同两轮小型日月。整个摆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无数细密古老的符文，急速流转明灭，散发苍茫古老气息。
紧接着，在摆件中心阴阳鱼眼交汇之处，一缕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却精纯到令灵魂颤栗的气流悄然逸出。这缕气流非黑非白，呈混沌灰色，同时蕴含极致冰寒与灼热两种本质，完美交融，散发古老纯粹的本源气息。
这缕混沌气流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而叶天正瘫倒在玉案后力竭喘息，恰好处于这股气流飘荡的路径上。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那缕混沌气流就像拥有原始生命本能，嗅到叶天体内极度亏虚却又异常活跃的生命气息，轻轻一荡便钻入他胸口膻中穴！
“呃啊——！”叶天浑身剧震，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弓起身子又重重摔回地面。
无法形容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一半是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另一半是焚尽五脏六腑的恐怖炽热。这两种极端力量同时在他枯朽衰老的躯体内爆发，疯狂冲撞撕扯。
痛苦远超之前所有折磨！叶天眼前一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差点熄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枯瘦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痉挛。皮肤一会儿凝结白色冰晶，一会儿变得通红滚烫冒出白气。
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又沸腾。经脉如同被无形力量寸寸撕裂。他那可怜的炼气期修为在这股本源力量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要死了吗？意识即将被痛苦淹没的刹那，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充满生机的暖意从***交织的毁灭性能量深处悄然萌发！那缕混沌气流在疯狂破坏肉体的同时，其最本源的一丝力量开始霸道地融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和枯萎的丹田！
如同久旱龟裂的荒漠迎来一滴奇异雨滴。虽然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确实真实地改变着这片“荒漠”的本质。叶天能清晰感觉到，原本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奇迹般地稳住了一丝，甚至极其微弱地壮大一线！寿元枯竭的可怕感觉被延缓了！
这一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微灯，让他濒临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他不再试图用残存力量对抗极致痛苦，而是凭借百年磨难锻炼出的忍耐力，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全身心感受着本源气流在体内的横冲直撞和生机注入。
过程依旧痛苦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但一丝希望的火苗却在极致痛苦中顽强燃烧。他蜷缩在冰冷玉案后，身体时而冰冷僵硬如同尸体，时而滚烫扭曲如同熔岩中的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那缕混沌气流终于完全融入身体。极致痛苦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以及在这虚弱深处一丝微弱却清晰、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在小腹丹田处缓缓生成，如同星火开始盘旋。
这暖流如此微弱，比起洛清瑶周身浩瀚能量风暴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但它真实存在，带着叶天百年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蓬勃生机，与他之前死气沉沉的状态截然不同。这不是回光返照，这是新生的萌芽。
叶天颤抖着抬起灌铅般的手臂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和血污，艰难看向自己干枯的手掌。皱纹依旧深刻，皮肤依旧干瘪，但隐约感觉到那层笼罩身体、象征死亡即将来临的灰败气息淡了一丝丝。最明显的是，原本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虽然依旧虚弱，却重新变得有力了一些，每次收缩扩张都将微弱暖意输送到四肢百骸。
他……活下来了？不仅仅是从能量风暴中暂时活了下来，而是从那注定不久于人世的死亡终点线上被硬生生往后拉了一小步？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本能狂喜冲上心头，又立刻被百年来养成的谨慎和面对未知的恐惧压下去，转化为更深的警惕。
目光再次投向寝宫中央。随着那缕本源气流的逸出和被吸收，阴阳鱼摆件刺目光芒逐渐黯淡，旋转速度缓慢下来，恢复温和流转状态。但它依旧引导着周围气流趋于更稳定的平衡。
风暴中心的洛清瑶变化更为明显。她周身庞大的能量漩涡不再充满毁灭性躁动，而是如同巨大古老的磨盘开始缓慢平稳运转。黑白气流不再激烈对抗，开始尝试相互渗透交融。脸上极致痛苦扭曲的神色褪去大半，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眉头舒展呼吸平稳，仿佛陷入深沉修复性睡眠。那半边冰霜半边烈焰的诡异异象渐渐消失，青丝静静披散在玉榻上。
寝宫内恐怖灵压显著降低，空气中极寒极热温度变化趋于平缓。满地狼藉、崩裂玉砖、倾覆摆设以及墙壁蛛网般裂纹无声昭示着刚才的惊心动魄。此刻，无人注意到那尊功不可没的阴阳鱼摆件光滑表面悄然浮现出一道发丝般细微裂纹。
最后几缕紊乱气流如同失去方向的游蛇消散于无形。寝宫内陷入死寂般平静。
危机暂时解除。
叶天彻底瘫软在玉案后连动手指力气都没有。巨大疲惫感和劫后余生虚脱感席卷而来。他怔怔望着远处沉睡中容颜绝美却带着脆弱的洛清瑶，又低头看看自己依旧苍老却仿佛从内部注入一丝微弱生机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
赌赢了。用这条捡来的老命赌来了这一线渺茫生机。这缕意外的阴阳本源就是这场生死豪赌的彩头。
但这突如其来的生机背后究竟是福是祸？洛清瑶醒来后会如何对待他这个知晓她最大秘密甚至可能“窃取”了她一丝本源之力的卑微杂役？这缕融入体内的本源之力又会带来怎样未知变化？宗门之内那些对阴阳之气异常敏感的存在是否会察觉到这微乎其微却本质非凡的改变？
活了百年在底层挣扎了百年他比谁都清楚修仙界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恩赐。得到的每一分好处或许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现在他刚刚付出了一个开始未来的代价是什么无从知晓。
窗外天色透出朦胧亮光黎明将至。寝宫内一片死寂只有能量缓缓流转的微弱嗡鸣和洛清瑶平稳悠长的呼吸声。若有大能在此或许能隐约感知到宗门整体灵气中那股长期存在的滞涩感似乎也随之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叶天靠在冰冷玉案上疲惫闭上眼睛全部心神沉浸在那缕于丹田处缓缓盘旋的微弱暖流上。这暖流如此弱小却如此顽强代表着生与希望。然而比夜色更深沉的茫然和警惕如同无形网更深沉笼罩下来。前路未知福祸难料这一线生机是通往青云之路的起点还是更深地狱的入口？他不知道只能紧紧抓住这用命换来的微弱的光。
小说《掌门怀孕，和我一杂役有啥关系》 第6章 试读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