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绾珺秦缙安

秦缙安懵了一瞬才听清，干涸似被火烧的嗓子半响才挤出一声：“是。”

可因为昨晚被商绾珺折腾得太狠，他全身僵硬，酸麻无力，刚起身直愣愣就往地上栽。

“嘭！”

极沉闷的一声响，秦缙安有几秒的意识几乎是空白的。

而沈君柏似被吓到一般，低呼一声将商绾珺拥进怀里：“陛下……”

秦缙安慌忙爬起身，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心口如被针刺入。

可如今的他，没有难受的资格。

还未回神，商绾珺又冷冷道：“惊吓帝君，掌嘴。”

秦缙安陡然一怔看向她，商绾珺却早已移开目光，温声安抚身侧的人。

芍药立即上前。

重重几个耳光落下，秦缙安眼前一黑。

晕过去之前，秦缙安只听见商绾珺冷漠声音传来：“拖走，免得弄脏了帝君的地方。”

……

秦缙安再次醒来时，是被水浇醒的。

还未看见人，耳边便传来尖酸声音。

“果真是金尊玉贵，这么点小伤足足躺了一天，装给谁看呢？”

努力睁开眼，秦缙安他便对上同屋两个侍卫刻薄的脸。

其中一人开口：“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去干活，别想偷懒！”

秦缙安动了动，浑身疼痛侵袭入骨。

那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嘲讽嗤笑。

“什么金尊玉贵！我看他啊，连这宫里最***的太监都不如！”

“就是，我要活成他那样，不如死了算了，免得给祖宗蒙羞……哈哈哈！”

秦缙安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有眼里浮出一丝嘲弄和苦涩。

谁能想到呢？前朝皇帝最宠爱的三殿下在这宫里竟活成了这副卑微模样？

可他不能死！

秦氏女眷还需要他，大嫂腹中更是还有大哥的遗腹子，那是秦氏一族的希望……

秦缙安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一片平静。

他起身，打了桶水后，将身上衣服褪下。

冰水刺骨，擦拭在浑身青紫痕迹上，刺痛难忍。

秦缙安脸色红了又白。

商绾珺，你是有多恨我？

有好几次，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在那张龙床上。

好不容易收拾完自己，秦缙安力气几乎耗尽。

就在衣服刚穿到一半时，房间门被人猛地踹开。

秦缙安心脏猛地一跳，慌忙转头看去，撞上商绾珺冷凝淡漠的脸。

“还活着？”

秦缙安一滞，下意识便行礼：“参见陛下。”

商绾珺眸光定在他半露的瘦弱肩背上，命令道：“跟朕走。”

秦缙安的心颤了颤，连忙低声道：“奴才还要去伺候帝君。”

他宁愿忍受沈君柏的折辱，都不愿待在商绾珺身边一分一刻。

闻言，商绾珺似笑非笑看他：“看来，朕的话你听不进了？”

秦缙安面色瞬间惨白！

他立即跪了下去：“奴才知错！”

他怎么又说错了话！

过去这半年，每当他说错做错，惹商绾珺不悦，秦氏女眷们便会少餐少食，陪他一起受罚！

幸而，商绾珺这次心情还算好。

“起来跟上。”

秦缙安小心跟在商绾珺身后，竟是来到了议政的太极殿门口。

他心中不安浮现，商绾珺已经耐人寻味道：“等会朕要论功行赏，这赏赐便由你亲手发下。”

不等他思考，商绾珺已经大步迈进殿中。

殿内，已有一排内侍抬在托盘等候在此，上面尽是奇珍异宝。

不多时，几个将领入殿。

商绾珺含笑道：“在座诸位都是朕的开国功臣，当赏之。”

说完，她身旁的太监绽开一道明黄圣旨，尖利声音响起。

“韩将军，于安城射杀前朝廉亲王秦平之，封骠骑将军，赏！”

“周将军，攻入王都时绞杀前朝太子秦长堃，封骁勇侯，赏！”

声音传入秦缙安耳中，他一瞬间如五雷轰顶！

商绾珺竟然，让他亲手给杀了自己大哥二哥的将领发赏赐。

秦缙安浑身血液几乎凝结，呼吸困难，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

商绾珺嘴角噙笑，催促秦缙安：“去啊。”

身上似千钧压下，秦缙安根本动不了分毫。

他看着商绾珺，眼神哀求，嘴巴张了张，嗫喏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求你……”

商绾珺一双黑眸定睛看了他半响，这才一摆手，那些内侍才将赏赐送上去。

将领们谢恩后鱼贯而出，殿门被重重关上。

秦缙安还未松口气，商绾珺便似笑非笑地开口：“求朕，难道打算光靠嘴？”

秦缙安袖中手一紧：“陛下，这是太极殿。”

上面秦家太祖皇帝书写“建极绥猷”还挂着。

意为天子使命，上承皇天，下对黎民。

如此庄严神圣的议政之地，怎么可以……

商绾珺嘲讽：“怎么，一个玩物还有资格挑地方？”

一句话几乎让秦缙安心神俱碎。

他缓了半晌，才忍着羞耻用发抖的手解开自己的衣衫。

衣服一层一层褪下，瘦削单薄却布满暧昧伤痕的身体显露。

商绾珺面无表情道：“过来。”

秦缙安刚过去，便被商绾珺一把压到案上，奏章散落一地。

“面对杀了你全家的人还能笑着承欢，你真贱啊秦缙安！”

话如利刃，刺入秦缙安心尖。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商绾珺冰冷的脸。

无尽痛意如决堤河流在胸腔汹涌肆虐，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秦缙安脸上带着木然至极的微笑，哑声道：“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可不知哪句惹怒了商绾珺，她动作骤然停下。

“秦缙安，你恨我？”

秦缙安一怔，称帝后商绾珺从未在他面前自称为我。

胸口一阵抽搐，几乎就要令人窒息。

他是恨商绾珺，但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在当初父皇说商家早有反意时，他却一意孤行要救下商绾珺，却又只救下了商绾珺。

父皇杀了商家十八口人，商绾珺就杀了秦氏三百二十八口人。

商绾珺见他不说话，忽的便扼住他脖颈，眼神阴戾。

“你的确该恨朕，就像朕恨你一样。”

说着，她动作越发粗暴，像是要将所有仇恨发泄在秦缙安一人身上。

深夜。

窗外狂风骤雨，秦缙安被痛醒。

膝盖处似蚂蚁钻入骨头缝，又像有蛇虫在其中啃噬骨髓，疼得他浑身发冷。

当初他为了给商绾珺求解药，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夜。

为此他不仅去了半条命，还留下后遗症，只要一变天，关节便疼得他夜不能寐。

以往有太医照看着，如今便只能硬捱过去。

秦缙安抱紧自己，痛得蜷缩成一团。

突然间，外面喧闹起来。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宫女大声道：“陛下摆驾未央宫，赶紧全部去伺候着！”

秦缙安强撑着起身，一张脸毫无血色。

一旁的太监小声嘟囔着：“这么大雨，陛下为何突然过来？”

另一个接话：“咱们帝君一到雷雨天便心悸不适，陛下这是心疼主子呢。”

秦缙安一字不落听进耳朵里，喉头涌出一股腥甜。

好不容易走到主殿门口，秦缙安却被一个宫女一推，霎时跌入雨中。

“这也是你有资格站的地方？赶紧去烧热水！”

秦缙安顿时被冰雨浇透，浑身一抖，还来不及起身，便听见商绾珺怒斥太医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一群废物！帝君当初为了给朕拿到解药才落下病根，朕恨不得以身代之，你们就没有半点法子吗？！”

这话如一道闪电劈进秦缙安心口，脑海中一切终于串联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沈君柏能成为帝君。

——自己拼了命拿到的解药变成了他沈君柏的功劳！

秦缙安只觉可笑而荒唐，可下一秒他又难以抑制的升起希冀！

如果……如果商绾珺知道了这件事，那是不是可以放过他大嫂肚里的孩子？

秦缙安爬起来就要往殿中闯，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大惊失色的宫女按住。

他的脸被按在冰冷地面上，只能嘶声大喊：“陛下，奴才有事要禀报！”

隆隆雷声，不如他的哀声刺耳。

几个宫女慌忙堵嘴的堵嘴，拉脚的拉脚，用力将他往下拖。

秦缙安却拼了命挣扎往殿门爬，凄厉的声音如同厉鬼：“商绾珺，我有话要跟你说！”

下一秒，殿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却不是商绾珺，而是她身边的太监总管。

“直呼陛下名讳，大不敬，罚三十廷棍以儆效尤。”

一句话便让秦缙安骤然脱力，他随即被捂住嘴拖下去。

重重的棍子落在秦缙安身上，打得他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一，二，三……”

一棍又一棍落下，和皮肉接触发出沉闷的响。

秦缙安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意识都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快死了时，头顶终于传来冰凉的声音。

“现在，你有资格跟朕说了。”

秦缙安艰难地抬眸望去，撞进商绾珺的凉薄眼眸。

他当初耗了半条命换了商绾珺的命。

现在又要用半条命，才够资格跟她说上一句话。

秦缙安肺部像破败的风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费力无比：“我……当初是……我让沈君柏去送的解药……”

商绾珺退后一步垂目打量他：“所以呢？”

轻飘飘三个字，如山压下。

切心剖肺，碾碎成泥。

秦缙安一下懂了：她压根没打算信，只是以折磨他为乐。

冷，冷意传到骨髓。

秦缙安再也忍不住，倏地喷薄出一口暗红的血。

那血溅在商绾珺的衣摆上，宛如一株染血的梅。

商绾珺脸色略微一变，红唇嫌恶地吐出两个字：“真脏。”

秦缙安浑身血液都冻成了冰，一碰就能连带他整个人彻底碎成一地尘滓。

秦缙安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

商绾珺给秦缙安用尽了最好的药，只要她不让他死，他便求死不得。

身体刚能动，沈君柏便传话召见。

冬意渐浓。

宫里景色都开始萧索，唯独沈君柏的宫里仍花团锦簇。

因为商绾珺耗费万金为他修建了一座暖阁。

一踏进那暖阁，浑身冷透的秦缙安竟感觉被暖得打了个颤。

他一瘸一拐走向沈君柏行礼：“拜见帝君。”

沈君柏看也没看他一眼，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绣球笑着逗弄一只白毛狮子狗。

“阿宝，去捡回来。”

他抬手一扔，那绣球顺着地板滚到秦缙安身前。

小狗笨拙地跑过来，叼起球，又围着秦缙安跑了一圈，嗅了嗅他。

沈君柏这才看到秦缙安似的，拍手笑了：“哎呀，三皇子，看来阿宝喜欢你呢！”

秦缙安低头怔怔看着那狗口中的绣球，那中间还放了一颗东珠，那曾是镶在他大哥的太子冠上的……

秦缙安僵着背脊答道：“是……”

“既如此，以后就由你照顾它吧！”

沈君柏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像是想起什么，饶有兴趣道：“三皇子从前的称号也用不了了，不如本君给你新取一个！”

沈君柏思索半晌，抬手一指笑得肆意：“就封你为……侍犬三殿下！好不好？”

秦缙安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应该说“谢帝君赏”，可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挤不出！

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皇将他抱在膝头，为他写下封号“睿渊”。

笑呵呵地说：“我的小缙安，就是我们秦氏最聪慧的孩子，也是这世间最尊贵睿智的男子……”

秦缙安袖中的手死命掐自己，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拊掌轻笑：“帝君果真才华横溢，这称号封得极好。”

秦缙安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颤。

沈君柏起身迎接，语气嗔怪：“陛下莫要取笑我。”

商绾珺拍了拍他的手，再看向秦缙安，眸色变冷：“怎么不谢恩？你不满意？”

话落，暖房温暖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秦缙安身子晃了下，脸色惨白得比死人也不差几分。

秦缙安，快谢恩……

他在心里大声尖叫。

你如今不过是个奴才，一个谁都可以欺辱的奴才，你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你要谢恩！

终于，他猛地磕下头去：“谢……陛下和帝君封赏。”

那小狗也被吓到了一般，趴伏在地，小声呜咽着。

商绾珺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问：“这狗怎么了？”

沈君柏接话：“阿宝许是没有同伴，太过寂寞。”

商绾珺一听，似笑非笑：“现在不是有了吗？侍犬三殿下，你叫一声，让它知道它有伴了。”

秦缙安震悚之下，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商绾珺脸上笼着一层寒霜，眸色阴郁刺骨。

他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躲避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明明在如此温暖的地方，秦缙安却像跪在了冰天雪地中，浑身冷得没有半分人气。

他无处可逃。

前朝的三皇子，潇洒肆意的睿渊小王爷已经死了，他闭上眼，可秦缙安必须得活下来。

“汪……”

良久，一声极低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在这宫殿中响起。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秦缙安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逼出躯壳。

他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响声。

是他浑身的骨头，寸寸碎裂。

是他仅剩的尊严，消失无踪……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秦缙安，别疯掉！

他心中几乎是在呐喊着告诫自己。

沈君柏笑道：“不愧是三皇子，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狗叫声。”

秦缙安眼睛黑得透不进半分光，空洞而木然：“多谢帝君赞赏。”

商绾珺冷冷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沈君柏却突然咳嗽起来，商绾珺见状，立即扶着他往内殿走去，刚才还冰冷的声音已经变得温柔无比：“你该多休息，其他无需操心。”

秦缙安仍旧呆呆跪在那里，失了魂一般。

突然，掌心一阵濡湿。

秦缙安垂眸看去，竟是那叫阿宝的小狗在舔他，小狗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珠与他对视，又用自己的头蹭了蹭他手，像是在安慰他。

这世道，所有人都作践他，心疼他的，居然会是一只狗……

秦缙安动了动僵硬的手回应它，淡到几乎无色的唇如提线木偶般扯了扯。

怔忡半晌，他忍着疼起身，一瘸一拐地抱着阿宝回自己住处。

刚走出不远，却在御花园门口撞到一个女人。

来人眼下青黑，一看便知是个酒色虚浮，喜好纵情的女人。

看清这人，秦缙安抱着阿宝的手便紧了紧。

是沈君柏的妹妹，沈梅。

这人原本是个青楼女子，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竟也成了当朝女帝的小姑子。

“拜见沈姑娘。”

秦缙安低声行完礼想走，却被沈梅一把拦住。

沈梅目光色眯眯在他身上流连：“是三皇子啊。”

秦缙安心一颤，退后垂眸：“奴才如今已经不是皇子了。”

沈梅抬手往他的脸摸去：“听闻你在这宫中过得不好，不如我向我哥哥讨你入府，可好？”

秦缙安一惊，慌忙往后退去：“沈姑娘，奴才戴罪之身，不敢高攀！”

沈梅却是急色难耐，竟是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抱住秦缙安：“伺候我不比伺候个畜生强，别不识好歹！”

秦缙安还来不出喊出声，就被重重推到身后假山上。

阿宝叫着从秦缙安手上跳下去，往远处跑了。

沈梅一手捂住秦缙安的嘴，另一只手去扒他本就单薄的衣服。

脖颈被人啃噬的疼痛传来，令人作呕的味道传到他鼻尖。

秦缙安奋力挣扎，可无济于事。

他几乎就要绝望，就在这时，狗叫声又近了，秦缙安心脏一紧。

接着，一道冷冽声音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秦缙安转头看去，只见商绾珺逆光而立。

他下意识喊道：“商绾珺救我！”

沈梅手一松，惊惶跪下：“陛下，是……是他主动勾引我，求我带他出宫！”